最游记同人小说《Crossroaders》翻译 第二话
峰仓家2020新年产粮企划
-大年初六-
最游记同人小说《Crossroaders》
作者:峰仓和也
插图:峰仓和也
翻译:Bean
第二话 不眠之人
室内充斥着由高雅的顶灯发出的光线。
而娱乐城庸俗的霓虹灯光雀跃着从窗帘大敞的镶嵌式大窗户外涌入,释放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红绿蓝,宛若在逗弄伫立于房间内的三藏一行。
在这严肃的沉默和轻佻的色彩中,有人眉头紧蹙,回溯着白天时的记忆;
有人快速运转大脑,思考接下来该做何打算;
有人东看看西看看,察言观色;
有人停止了思考,把玩着分了叉的红色发尾。
“……丢就丢了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第一个以冷静的发言打破了现状的当然是八戒。
作为四人命脉的信用卡不翼而飞了————首先要接受这个事实,不然事态不会有任何进展。
“到现在为止也有过好几次丢卡的事情了,有时还会因为战斗而把卡弄坏。所幸这里是桃源乡最大规模的娱乐都市,补办信用卡的业务应该会很好办理。”
“啊对,对呀!”悟空松了口气,笑了出来。
悟净用手指弹着额发尾端,随声附和:“话说回来,这个酒店是最后才结账吧?吃晚饭的那家餐厅也是吧。也就是说,只要是在这个酒店内吃喝,就都用不着现金喽。”
“……那在卡补办好之前,要在这里白白浪费好几天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三藏怏怏不悦地嘟囔着。然而决定要来这座城的正是自己,所以也无法把矛头指向别人发泄怒气。
……不过
“————眼下的问题是枪的修理费。明天就要一手交钱一手交物了。”
“要多少钱?”
“不知道,对方只是说不便宜。”
“……在这个城里被人要了‘不便宜’的价钱,你是不是被敲竹杠了啊?”
方才受到高昂物价洗礼的悟净杞人忧天地蹙起眉头。
“以咱们手里现有的现金肯定是凑不够那么多的……三藏,可以和对方商量商量,晚一点付钱吗?”
“…………我可不愿意去交涉。”
三藏咋舌,说罢又重新衔起一根烟。
————“枪修好了之后你就马上离开这里。”
老人大概是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才给予如此忠告。如果自己愚直地去和人家说,“我把卡弄丢了,所以要在这里逗留一阵”,这也太丢人现眼了。
纵使老人可以等自己晚些付钱,但按道理讲,在结账之前,人家是不会把枪交还给自己的。
在这座来路不明且有妖怪来往的城里,手无寸铁度过数日实属鲁莽之举。
“……行吗,三藏?”悟空问道,眼神中写满了担心。
“什么行不行的,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三藏不无自嘲地回答。
“我先去联系信用卡公司,申请一下补办手续。……也许要花上几天时间。”
“嗯。”
八戒转身离开了房间。
悟净正把优质地毯上散落着的行李和垃圾再次适当地放进背包,忽然发现蹲在一旁的小猴子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悟空?”
“——————我去找找卡。”
悟空以弹起之势忽地站起身,直勾勾看着流光四溢的窗外说道。
“现在吗?没用没用,找不见的。”
“可是城里现在还很亮啊。”
“你也不知道卡最后掉在哪里吧。”
“三藏,你最后一次看见卡是在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是在入城审查时,八戒出示了卡作为身份证明。他当时就还给了我,我又放回背包的内袋里。”
“那卡肯定是掉在了城里的某个地方。我去找找,即便找不到也不会有更大的损失。”
“啊,喂,猴子!”
悟净无奈地望着那个一溜烟飞奔出房间的小小背影。
“……真是的,说去就去,也太突然了吧。您这是什么教育方针啊?”
悟净双手放在身后撑着地毯,抬头看着后面的“监护人”,苦笑着加以嘲弄。
“放任主义。”
“的确是奔放式育儿。……拜拜了,我也出————”
我也出去陪小猴子一起找。悟净话说到一半,停下了站起身的动作。
倘若自己现在离开这里,三藏便是独自一人在房间了。纵使最高僧对战斗已习以为常,他此刻也只是个手无寸铁的人类。
万一有事发生,自己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并且会被八戒斥责。
“————别操那没用的心,我宰了你啊。”
三藏不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貌似看穿了悟净的逡巡。
“……我可没操心,只不过是觉得去保护一个小孩子很麻烦而已。我去去就回。”悟净嗤笑着欠起身。
“……跟个老头似的。”
“~~~我唯独不想听到这话从你口中说出!!”
红毛留下一句不折不扣的咒骂,宽阔的脊背也消失在门外。
三藏独自留在过于宽敞的房间内。他叼着香烟,下意识地将一只手伸进法衣的袖子————这才想起枪已不在那里了。
确认枪的位置是他长年来已深入骨髓的习惯。即便踏上前往西方的旅途后往往是和同伴一起行动,独自一人时也会先确认手枪的所在。
对于直面危险生存于这片混沌之地的人来说,这个动作是理所当然的。
“…………”
三藏用那只无处安放的手掐灭了烟,缓缓转头看向身后的窗户。
二十年前————光明三藏法师也身处此地。
想来也并不意外。他是个天真无邪的男人,喜欢新奇有趣的事物。
……我的师父在这座人为形成的城里有何见闻,又有何想法呢?
这位独一无二的师父在三藏心中建立起无法跨越的壁垒之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个男人将自己从死亡的深渊拖拽上来,却又以自身的殒命为发端,将自己再次放回这片混沌之世。
他还使自己肩负起了沉重的宿命。自己如今也是为了完成这重任之一——夺回圣天经文而继续在旅途中奔波。
————说三藏的前半生是由他与光明的缘分构筑起来的也不为过。
活在孤独、恐惧与渴望之中,说自己不恨师父这种恣心所欲的行为肯定是假的。饶是如此,只要脑海中闪过那张无忧无虑的笑脸,自己便没了脾气。
……他现如今依旧在思索。
师父为何让自己继承了三藏法师的名号?
白天做的那个令人心情不悦的梦忽然再度浮现。
那不是梦境,而是早已经历过的“现实”。
自己曾几度用那把手枪寻死。
自己也曾多次用那把手枪挣扎着死中求生。
尚且年幼的自己还无法承担师父赌上性命托付的重任。
那时,只有手中那把真实存在的枪掌握着自己的命运。
大招牌上鲜红色的霓虹灯像速闪广告似的闪耀着,令三藏全身都染上了血色。
他顾自咋舌,拉上厚窗帘挡住了那光线。
悟空刚一来到大街上,便感受到这座夜越深就越有活力的城所持有的热量向自己席卷而来。
林立的楼群放射出的妖冶光线直接灼烧着他金色眸子的视网膜。
你来我往的人们所进行的对话与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众多音乐和广播声交织在一起,全都变为了噪音麻痹着人的耳朵。
悟空的五感比常人更灵敏。他感到半规管受到了攻击,忽觉头昏目眩。
————这里真的和自己平时生活的地方在同一片大陆上吗?仿佛身处超现实主义绘本里的世界一样。
悟空一边震惊于令人眼花缭乱的光线与声音,一边走在铺陈华丽的地面上,追溯着一行人白天走过的路线。
白天时并未注意到,走过赌场林立的大街,在两旁的岔道上杂乱地排列着一些妖调的风俗店。那些露骨的招牌和标语,即便天真如悟空也一看便知。穿着暴露又艳俗的女人们以莺声燕语招揽着男客。
“在悟净看来,这些应该很棒吧?……我就不懂了。”
悟空不解地自言自语,但转念一想,“我很爱吃的东西,也有人不爱吃”,置换为食物的喜好问题后才恍然大悟。
他睁大眼睛扫视着周围的地面,边走边寻找那张小小的信用卡。但来来往往的无数只脚妨碍了他的视线。
他并不记得自己那时有甩过背包以至于将卡弄掉。能确定的是,当时他只觉得所有事物都很稀奇,于是便东张西望,注意力完全被周围的景色所吸引了。
……他倒也未觉弄丢信用卡有自己的责任。
只不过是想让三藏尽早能拿回那把手枪而已。
在胡同那家枪支店铺里,悟空嗅到了三藏侧脸浮现出的那丝不安。他与三藏相处多年,却是第一次从三藏身上察觉到这种忐忑的感觉。
三藏可是一个有着马特峰*般高耸的自信与骄傲的男人。即便进退维亟,即便身处敌阵弹尽粮绝,他也不为所动。
悟空不认为三藏在战斗方面是个弱者。只要自己和八戒悟净在他身边,即使没有那一两把手枪,他多少也能自如应对一些意外。
然而——
对于三藏来说,那把手枪不仅仅是用来防身的。
悟空不知怎样才能解释明白……打个比方,那大概就是护身符般的存在。
于三藏而言,那把枪就是意味着自己能够活下去的象征————
咚,悟空被人撞到了肩膀。他直起本来弓着的腰。
撞到他的那个男性路人好奇地瞥了一眼悟空那身怪异的旅行装束,随后又消失在人潮中。
“——————咦”
悟空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不自觉地吞回了道歉的话语。在视野的最远处,一束“光”一闪而过。
悟空瞪大的眼睛宛如满月。他朝那道光款款走去。
那道细微的金色光芒不停闪烁着。
一只金色的蝴蝶穿梭于投影般的人群中。
似梦似幻。
蝴蝶美轮美奂,翩翩起舞,光之鳞粉残留于飞行轨道。
悟空终于看清楚,那只蝴蝶的真面目是一个反射着霓虹灯光的金色蝶形发饰。
他记得那只蝴蝶。
没错……那正是白天在这里像刚才一样撞上自己的那个少女的……
“——————空,喂,悟空!”
从一瞬间远离了自己的熙熙攘攘中,隐约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悟空不由得转过头去,比众人高出一头的悟净正朝这边跑来。
悟空又慌忙将视线移回前方。
金色蝴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360度环视四周,依然未在投影般涌动的人潮中找到那只光之蝴蝶。
“……真是的,我就说找不见吧。还是放弃吧。”
悟空仍呆立着凝视远方。悟净逗弄小孩似的用手粗暴地抓了抓前者的脑袋。
“…………那时”
“啊?”
“背包有一瞬间变重了。”
悟空转头看着悟净的眼睛说道。
“可能是被蝴蝶偷走了。”
“…………你在说些什么啊?”
望着如柴犬般凛然看着自己的悟空,悟净代替那位饲主蹙起了眉头。
* * * * *
“咱们现在可真是穷途末路啊。”
八戒向同伴们传达了这一事实。虽然话语内容残酷,但他的表情却镇定自若。
不要被他的神色骗了。他可是一个越身处窘境越能保持心平气和的男人。当然,与他熟识已久的同伴们对此一清二楚,三人的脸上掠过一丝紧张。
与刚才一样,这是发生在豪华双人间内的事情。
悟空和悟净未能找到信用卡,于是回到了房间。迎接两人的是八戒残酷无比的一句话——“卡补办不了”,以及三藏满面的惨淡愁云。
“…………这是怎么回事?”
“原因不清楚,但好像是除咱们之外的某个人申请冻结了信用卡。”
“谁啊?干嘛这么做?”
三藏坐在沙发上,将锐利的目光投向八戒。
“那张卡本是三佛神名下的,从理论上来讲,能够申请和解除冻结的应该只有三佛神。”
“…………………………那然后呢?”
“结论就是,咱们身无分文了。”
八戒学外国人那样摊开双手,但他的眼睛却不带一丝笑意。
“…………真的假的啊?”
“咱们现在可真是穷途末路啊。”
这就是这句台词的来龙去脉。
三佛神或是其他的谁出于何故将卡冻结……这并非当前的问题所在。
首要问题是巨额现金————有且只有这一点。
“啾。”一片黯然沉默中,本来悠然坐在三藏旁边的白龙忧心忡忡地小声叫道。
悟空笨拙地抚摸着它小巧的头部,喃喃自语:“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我说啊,三藏大人,这下就只能用那种方法了吧?”
“……别问我,问八戒。”
在这种别无他法的状况下,三藏知道悟净欲言何事,于是将决断权全权推给了参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话题的走向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外力所左右。八戒不禁叹气,横下了一条心。
“我允许你们去赌场了。”
“~~~太好了!”
“真的吗?”
“笨蛋们,别高兴得太早,咱们现在可是囊空如洗。”
三藏加以叮嘱后,将烟捻在矮桌上的烟灰缸里。那只做工精巧的玻璃器皿已盛满了烟蒂,令人不忍直视。
“反正是从零开始,就算变成负数也没有差很多……”
“各位,看到了吧,这就是反面教材。”
八戒指着悟净,切换为说教模式。
“……我先说一下,这家酒店的住宿费,三藏手枪的修理费,还有这一阵子的生活费,咱们目前需要的钱只有这些。”
八戒依次折起三根手指,给同伴们讲着道理。
“除此以外的钱就不要指望了。欲望一旦过度,赌博必败。”
“没错没错,所以赌徒身边不留隔夜钱,今日钱今日赚。”
“……你是因为挥霍无度所以才没有隔夜钱的吧。”
实际上,八戒刚刚列举出的款项的确是必不可少的。但从刚入夜的现在直到第二天早上,这短短几个小时之内能赚得到这么多钱吗?
——————也未必没有可能。摩香城这座娱乐要塞的金钱观与一般的赌场大相径庭,全城一夜内流动的资金可谓是云屯雾集。如此一来,赚取相应金额并且不惹人注目大概是可行的。
最坏的情况是延迟交付手枪修理费,在赌场里多操劳几天。虽然这也是选择之一,但四人的本能告诉他们,在此城长期逗留绝非智举,所以还是尽可能避免这种情况为妙。
因此,胜负只能在今夜决出。
“只能放手一搏了。都说新手手气壮,所以,也许可以期待一下三藏和悟空的成果呢。”
“噢,虽说我也不怎么懂赌博,那就看我俩手气怎么样吧!”
“……喂,等等,别随便————”
别随便把我也卷进去。饶是霸道如三藏,这次也只能话说到一半便噤了声。
“那咱们早点出发怎么样?”
悟净将三藏的沉默当做参与的信号,边点烟边催促八戒快些行动。他不知不觉地切换成了“工作模式”,眼神比平日里更为坚定。
不谙赌博的三藏和悟空在此事上不得不听凭悟净和八戒的安排。前者以此为业,一直生活在近郊的镇子上;后者则不知为何深谙此道。
“说的是呢……”
八戒深绿色的眼眸数秒间凝视着虚空一点,他随后又将视线移向其他三人,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 * * * *
这家赌场如好莱坞电影中的赌场那般广阔。
考究的照明灯具遍及各个角落,将装扮雅致的客人们和店内器具映照得光彩夺目。整个大厅里满溢着活力与光线,令人想不到正值深更半夜之时。
莺声燕语时有传来,但无一不透着一丝富贵阶层才有的典则俊雅,和近郊赌场里的凡桃俗李截然不同。
娓娓动听的爵士乐飘然入耳,此处正是成年人的社交场合————令人想起了往昔的豪华夜总会。
无心游戏的人们正在谈笑风生。两位青年悠然从人群中穿过。
注意到这两位后,有身穿晚装的女性笑着闪避开来,也有身着晚礼服的男性一脸狐疑地让出了路。两人穿梭于自然形成的人墙,朝着目的地前行。
靠近大厅的中央区域,一圈格外醒目的未来主义式灯具呈环形排列,其下是三台豪华的轮盘赌赌桌。
一位荷官隔着正面那台赌桌站在那里。他最先注意到前来的两人并朝二人微笑,这引来了数名客人的目光。
三藏默然坐在空座上,白色法衣衣袂翻飞。
最高僧沉着落座于天鹅绒椅子,他微微挺胸,翘着二郎腿。八戒站在他身后,如同一位恭顺的随从。
现在桌上正在收回上一轮的筹码。但比起这些,“身穿法衣的金发僧侣与中华风旅行装束的青年”这两位与赌场格格不入的人更为吸引旁人的视线。
……难得来一次此地,三藏一行当然也想身着端庄别致的西服登场。奈何四人如今囊中羞涩,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
荷官是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男人。他职业素养颇高,对奇怪客人的出现不为所动,泰然自若地拿起桌上的铃铛。
如黄金杯般的铃铛奏响一声悦耳的铃音,昭示着新一轮游戏的开始。
转盘随着荷官的动作轻快地转了起来,桌边数名客人的手臂开始动作。
五颜六色的筹码在赌桌上来来去去。三藏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冷眼旁观。
他就这样观望了两轮游戏。
有不少客人最一开始都会如此旁观赌局,只为看穿轮盘赌的规律。
……不过,三藏目不转睛地观察的并非转盘的动向,而是最基本的筹码投注方式。
这个静观局势的男人有着独特的威严,毫不怯场。在场的任何人都想不到他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轮盘赌新手。
——————除了那位立于他身后的青年随从。
八戒将理解基本规则的任务交给三藏,自己则若无其事地盯着眼前的桌子加以确认。
这家赌场的转盘属于美式轮盘赌,比欧式轮盘赌的转盘多一个沟道。换言之,它共有包括双零位在内的38个沟道。从抽红率和赔率来看,欧式轮盘赌更加有利于客人。所以,这家面向暴发户的赌场采用美式轮盘赌也是理所当然的。
轮盘赌这种游戏,不论客人怎样投注,赌场一方基本上都能赚钱。因为它会按照一定的回扣调整赌率。从概率统计上来看,比起有输有赢地玩好几轮,找准机会玩一局大赚一笔才是明智的玩法。
三轮过后,表示下一局开始的铃声响起。
荷官打珠的手法宛如在弹拨乐器的弦。转盘随之轻快地转了起来,银色的小球调皮地逆行于转盘外沿。
三藏的左臂开始有了动作。
他有样学样地将现有的筹码放在桌上画着的数字格中。
12码押注————他押了13到24这十二个数字。胜出几率约为31%,可赢得……三倍赌金——八戒看着三藏下注的手,一瞬间计算出了结果。
金发僧侣放在桌上的筹码意外地是最小规模的金额,这令同桌玩家们手里的动作出现了瞬间的畏缩。
在这座城里,这只能算是小孩零用钱的程度,但这已是八戒几乎全部交出的紧急备用金了。除了以此为本钱滚雪球般获利之外,别无他法。
“停止下注。”
伴随着荷官冷静的声音,铃声再度响起。这意味着押注时间结束了,之后便不允许退出游戏,也不能变更赌金了。
场面十分紧张。暗紫色的眼眸兴味索然地直勾勾盯着在转盘上跳动的银色小球。
玄奘三藏法师——————只不过是困了。
* * * * *
在去往赌场之前,一行人在房间内听参谋下达作战指令。
夜已深。虽说这是座不夜城,但实际上留给他们的赚钱时间只剩下直到早上为止的几个小时了。
“首先,提高胜算的同时也要减少失败的风险,所以咱们应该分开行动。这城里有很多家赌场,不过……”
“在流氓妖怪管辖的城里分头行动不会很危险吗?”
高级娱乐场所大概会搜身,以防有人携危险物品进入。三藏以外的其他三人都是持有“空着手”的武器,这也是一种优势。
然而考虑到手无寸铁的三藏,还是避免单独行动为妙。
“嗯,那就只能在同一家赌场内分别参加不同的游戏了。……咱们接下来说不定会采取不正当的手段,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不能聚在同一个地方……这也是无奈之举啊。”
悟空纳闷,不正当的手段是什么?但他察言观色之后保持了沉默。
说起赌博,他仅仅玩过麻将和扑克牌。比起什么正当不正当,他更关心在这种真正的赌场中该做何事。
“首先,悟空就去老虎机上玩吧。”
“老虎机?”
“扳动操纵杆,出现相同的图案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悟空当然是见都没见过老虎机。悟净这位代理师父向他做了适当讲解。
“如果是那种能靠目测的老虎机,以悟空的动态视力可以轻松取胜。不过,这里的赌场设有的老虎机大概是那种用操纵杆操作的随机生成的类型吧。”
“估计是。不过,不是说新手的手气都很壮嘛?”
悟空犹如在听闻所未闻的咒语,只能一言不发地眨着眼睛。
“然后呢,悟净,纸牌游戏就拜托你了。尽量不要用不正当手段。”
从伦理道德上讲,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八戒仍如是嘱咐道。
“玩纸牌游戏用正当方式速战速决,这样可赚不了多少钱啊。”
“不好意思,只能让悟空和悟净适度赚一点钱。如果四人都大获全胜,那也太不自然了。”
也就是说,其余二人——八戒和三藏要以不正当手段大发横财吧。
三藏坐在沙发上打着哈欠,仿佛事不关己。
八戒终于向他发了话:“三藏,你知道轮盘赌吗?”
“一概不知。”一行人的领队理直气壮地回答。
八戒毫不胆怯地继续说:“没关系。在赌场里,轮盘赌是新手最容易上道的游戏了,因为它几乎没有什么规则。”
“……你是让我用它来赚钱吗?”
“等等,轮盘赌才是最不适合让门外汉出老千的吧?”
悟净诧异地插嘴。
八戒打算将大赚一笔的任务托付给三藏一人。从名叫吕润的蛇头那里听说,二十年前光明三藏法师也来过此地豪赌。八戒认为,这一轶事可以冠冕堂皇地印证三藏为何能凯旋而归。
“最高僧在赌博方面也天赋异禀”————正如那个男人所言,倘若大家都对这一点信以为真,那么即便三藏在此地大发横财,也不会有过多的不自然之处。
反过来说,若是在一夜之内将他们想要筹措的金额赚来也的确显眼。因此,要避免吸引管理赌场的蛇头的注意力,令己方不被怀疑,以免惹火烧身。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解释轮盘赌的规则了。你在现场先观察两三轮游戏,记住其他客人是怎样下注的,然后照葫芦画瓢就行。适当地赌点钱就可以了。”
“没问题吗……这样能赢吗?刚刚不是说轮盘赌不适合出老千嘛?”悟空大惑不解地问道。
八戒报以一个圣人般的微笑:“我觉得能赢啊,毕竟我会陪三藏一起去呢。”
* * * * *
赌场的一角响起了窃窃私语,其中还夹杂着感叹。
三藏在第二局进行了内围四码押注,押的是“13、14、16、17”这四个数字。比起押颜色和单双,直接押数字赢得的赌金会更高。
较之第一局的外围12码押注,他这一局押的钱更多。
转盘仍在缓慢转动,而小球已着实落在了16这个目标数字的沟道里。围观者因此发出了感叹声。
八戒将这些感叹当做是对自己技巧的赞赏,不由得窃喜并在心中道了谢。
……用指尖发出小规模的气功炮,再将小球准确弹进目标沟道中,并且还要不被旁人发现,这件事比想象中更难、更劳神。
真想夸一夸圆满完成任务的自己。
三藏靠在椅子上,眉毛一动不动。他眼前是堆积如山的筹码,相当于他押注筹码的9倍。围观者们开始慢慢聚集过来,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位身着白色法衣的金发僧侣。
虽然对三藏感到很抱歉,但为了避免自己在背后动用气功炮作弊这件事败露,八戒只能将三藏作为诱饵吸引众人的视线。
所幸我们领队眉清目秀,即便只是一言不发地坐着,这颜值和气场也足以引人注目,堪称优秀的稀有动物了。
三藏头也没回,只竖起一根手指招呼八戒。
八戒如虔敬的随从般将耳朵靠近主君的脸。
“————押哪边更容易胜出?”
“照现在这个感觉,不押单个数字,之后再玩六局。在最后一局将全部筹码押在外围的红色或黑色上。”
最后一轮开始之前要将悟净和悟空赚来的钱一并追加在轮盘赌的赌金上,这样赚得的钱便绰绰有余了。
两人正蹙眉交谈,却被响起的铃声打断了。轮盘赌的转盘又开始不停地旋转了。
——————怎么办呀?
悟空淡然地用手掌不停按着老虎机的按钮,同时在脑海中自言自语。
金币如泉水般从机器的排出口中涌出。
……怎么办呀?金币怎么没完没了地一直出来呢?
悟空的脚边已轻松堆起了数个箱子,无一不是盆满钵盈地装着硬币。箱子装不下的硬币在他脚边的地上开始筑起一片金色的平原。
运气太好了————不,是运气太差了。这个游戏机的系统是累加奖金制,即每次重新开始游戏后奖金都会增加。
通俗易懂地说,就是这个游戏机是赢的次数越多,每轮的奖金就越高。悟空也不懂玩法,稀里糊涂地就赢了很多次。
……他最一开始是很高兴的。
悟净教了他基本的操作方法,并告诉他,“硬币必须一次投三枚”,以及“即使金币没出来也不要换机器”。原来只要按下按钮把图案凑成一样的就可以了啊~~他也未考虑细节问题,仅仅凭感觉玩着便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八戒曾叮嘱过,适当赢点钱足以,不要引人注目。由此看来,现在这个状况可令人高兴不起来。
围观者逐渐增多。即便身后传来“你运气真好”之类的声音,悟空也只能报以轻声干笑。
…………也该告一段落了吧?
他回过神来的瞬间,本就刺耳的音乐声变得更大了,机器的装饰灯花里胡哨地闪了起来。与此同时,大量金币从排出口溢出,仿佛机器破了个洞。
“~~~~啊————真是够了————!!不好意思,请再给我一个箱子!”
太不走运了!悟空在心中呐喊。“太走运了吧……”围观的陌生人喃喃。二者交织在一起奏起了和声。
第二轮下注时间————面前放着荷官按钮的男人翻开了桌子上的三张牌。
然而悟净连看都没看。在牌面翻开的一瞬间,他迅速扫视了一圈玩家们看到牌上花色和数字时的表情。从昔日起,比起去记已亮出的牌面,察言观色才更适合自己。
这张赌桌上玩的是一种叫作德州扑克的公共牌类游戏。大型赌场里一般都会有这种游戏。
这是一种数名玩家共同参与的游戏。每位玩家手中有两张底牌,桌上另放有五张公共牌。
这层楼中陈列着可供玩各种纸牌游戏的赌桌。悟净从中选择了这个游戏。
此刻,他面前有五位玩家坐在桌旁,其中一位在下大小盲注的环节弃牌退出了游戏。
每个人都身着价格不菲的西装,看起来是一副衣冠楚楚的绅士模样。
“……下注。”
“跟注。”
“加注。”
随着悟净一声追加赌金的口令,玩家们瞬间齐刷刷地看过来,围观者也立刻开始窃窃私语。悟净在下大小盲注时就已加注过了。
与此地格格不入的红发男人受到了微妙视线的洗礼。他仰靠在高级座椅上高翘长腿,左右晃着鞋尖,对旁人好奇的目光置之不理。
其他玩家窥探着悟净的神情,依次选择了跟注或者不下注。
也许只是个暴戾恣睢的赌棍在打肿脸充胖子虚张声势罢了————有不少人如是猜测。
和上流阶层的人们相处时会故意做出一些显得没教养的举动,这是悟净独有的处世之道。对名流强烈的敌对心情自然是有的,但也不仅仅是出于这一点。
富豪们会轻视卑贱之流。也正因如此,他们会怀着戏弄和好奇的心态意外坦诚地去和无名鼠辈打交道,同时又将等闲之人视若草芥。
而且,纵使在赌局中铩羽而归,他们也会因那种施舍穷人的满足感而感到心情舒畅,不会发生无意义的争执。
真正的有钱人都是心宽体胖。他们无一不有着高傲的自尊心,自然会以八面玲珑的行为举止避免鄙俗的争吵。正所谓富人不吵架。
悟净深谙此道,但同时也对此深恶痛绝。
从感情上而言,他恨不得雁过拔毛,但拔这些死肥猪们的毛可绝非乐事。
下一轮中又有一人弃牌退出了。在第四轮下注环节时,被称作“River”的第五张牌被翻开了。
“……弃牌。”
“不下注。”
“跟注。”
悟净此刻稍显怯懦地说出了“跟注”二字。
到了摊牌阶段。最后一轮亮牌是从加注的玩家开始依次出示手中的牌。
绅士们自信满满地开始亮牌。满堂红*,同花*……
——————这氛围挺不错啊。
悟净眯起一只眼睛,将烟蒂捻在晶质玻璃烟灰缸中。
随后,他将手中的两张牌甩在桌子上。
“……炸弹*。”
围观者看到桌上的四张Queen后开始喁喁私语。人群中出现了小幅度的骚动。
摊牌环节是从最后一轮中下注最高的人开始亮牌。悟净只进行了跟注,就是为了能让自己最后才亮牌,以此制造爆点。
——————蠢蛋们,不管你们打扮得多么光鲜亮丽,Queen都不会青睐金华猪的。
颇有绅士风度的悟净重新叼起一根烟,以免自己将此话宣之于口。
* * * * *
咚咚咚,房内响起了谨慎的敲门声。
“请进。”吕润看着文件说。
一位身为楼层管理人员的中年男子现身于办公室。他关上身后的门,站在门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有一事想向经理汇报。”
“什么事?”
吕润背对着一整面可以眺望华丽夜景的玻璃墙坐在办公椅上。他将视线投向那个男人。赌场的经理……也就是说,经营这个赌场的最高负责人便是吕润。
“有一群客人多少有点奇怪。”
男人说着递出一份文件。其上印有这几位客人直到此刻为止的赌局情形,以及筹码的流动情况。吕润戴着无框眼镜大致看了一眼文字,而后嘟哝道:
“是crossroader吗?”
所谓“crossroader”是一个赌场用语,意思就是流浪赌徒。
这种赌徒辗转于一个又一个赌场,以赌博为生计。他们四处流浪,毫不在意各个赌场的不成文规矩,也并不担心会受到惩罚,所以玩法也是简单粗暴……总之,严重的作弊行为是当然存在的。
这些人并非把赌场当作社交场合游乐于此,而是仅以不择手段地赚钱为目的。他们作为所谓的“赌场破坏者”,是一种令运营方和客人们都切齿腐心的存在。
“我已经确认过了,正是三藏法师一行人。”
“……原来如此。”
吕润那张轮廓深邃的脸上浮现出游刃有余的笑容。
“看过监控录像了吗?”
“我把录像倒回去看了些片段,有一点看起来很可疑。”
吕润一边听男人汇报,一边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监控摄像。镶嵌在木质墙壁里的数个监视器同时亮起,每一个镜头都扫荡式摇摄出赌场内各个楼层的画面。
这就是监控摄像拍到的实时影像。
在两个不同的监视器中,分别可以看到装束与此地格格不入的栗发少年和有着一头俗气红发的男人。
吕润方才正在看三藏一行的入城文件。这两人正是文件上所写的“随从们”。从监控中鸟瞰过去,二人更为惹人注目。
此外,拍摄轮盘赌大厅的监视器中,映照出一个格外显眼的身穿法衣的金发僧侣。
吕润用遥控器将摄像头的位置固定于此处。
画面中,三藏法师气吞山河地进行了四码押注,并赌上了高额筹码。
负责这张轮盘赌赌桌的荷官是店里的老职员,难以想象他会帮助客人作弊。
但即便是一丝不苟地观察着监控画面,也找不到三藏法师有什么可疑动作。他反倒是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隔着摄像头也能感受到他极具威慑力的气场。
————傍晚在餐厅向四人问候时,吕润便感到这种气场灼烧着自己晒得黝黑的皮肤。
恐怕他们已经看穿了自己妖怪的身份。与四人平心静气地对话时,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如钢琴弦般贯穿于其中。
一行人中那位叫玄奘三藏的僧侣有着震慑人心的威严。纵然吕润是作为蛇头存活至今,也很少感受到过这般风云人物的赫斯之威。他不由得心生微妙的钦佩之情:不愧是年纪轻轻便成为最高僧的人。
“要怎么办呢,经理?”
“……我听说,以前也有过另外一个三藏法师来这里豪赌,和他的情况一样。你们再多加留意一下吧。”
“遵命。”
吕润将眼镜摘下,放进做工精良的衬衫胸前的口袋中。
……到底是像自己与那四人逢场作戏时说的那样,最高僧本就有超群的好运?还是他借助某种特别的能力做了弊?
这家摩香城最大规模的赌场中设有能够抑制妖力发动的结界,以防拥有特殊能力的妖怪采取不正当手段。但毕竟也只是抑制妖力发动,而不是将妖力全部封印。
因为无隙可乘的结界是把双刃剑,会连身为妖怪的运营方的能力也一并封住。
吕润再次看起了三藏一行的文件。他打量着三个随从的证件照。
乍看之下,三人的风貌如同街头混混。但能被选为最高僧三藏法师的妖怪随从,想必是隐藏着超乎想象的妖力。
……不对——————方才那个负责外交的戴单片眼镜的温柔男人分明说过,“我们并没有要去赌博的打算”。
既然如此,那四人又是为何全都来赌场了呢……
“那我先告辞了。”
“————等等。”
“……是。”
楼层管理人刚要开门出去,又转过身来。
吕润盯着监视器中的一个画面,眼神仿佛要将屏幕刺穿。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 * * * *
————平日里就一直在想,我们应该带块表出来。
八戒扫视着这层楼内宽广的空间,边寻找钟表边在心中自言自语。
他本是四人当中最应该戴着表的那个,如今却也没戴。
那块出现了裂痕的怀表已随身携带很久了。在自己失去了另一半的瞬间,它便永远停止了运转。
……这样说来,花喃还挺喜欢赌博的。这一点与她娴静端庄的外表极为不符。她玩的可不是什么可爱的“许愿游戏”,而是像麻将和花牌这样比较雅致的赌博。一看到这些,她的眼睛便闪闪发光。现在想来,也是位非比寻常的女性。
托她的福,自己也很快便熟悉了赌博之事。麻将也是她教自己入门的。都说女性容易受到男朋友爱好的影响,自己和花喃倒是反其道而行之。
如果能带她来这里,她会很开心吧……
与其说悲从中来,莫如说是感今怀昔。只有自己的时间在一点一滴地继续流逝。
自己这断雁孤鸿也已接受了这一现实。
——————该买一块新表了。
买一块镌刻了当下时间的表。
“……还真是不方便呢。不好意思,请问现在几点了?”
八戒将胡思乱想一挥而散,无奈之下向坐在旁边的玩家询问。
已是深更半夜了。应该与在其他楼层奋斗的悟净和悟空会合,将二人赚来的钱追加在赌金上一呵而就。
眼前的轮盘赌赌桌上已开始了新一轮的游戏。
虽说引人瞩目绝非佳策,但托优秀的金发稀有动物法师大人的福,众多看客远远围着桌子站了一圈。
“怎么回事?一直都是那个和尚在赢啊?”
“太厉害了!好像还一次都没输过呢。”
“……你看!这位和尚长得好精致啊。”
“这么说来,在老虎机和纸牌游戏那里也有赢得盆满钵溢的年轻人。从打扮上来看,都是他的同伴吧?”
八戒的微笑僵住了0.5秒。
……那两个人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走了狗屎运……
明明自己再三叮嘱过,适当赢一点钱足矣。
话虽如此,三藏一行有种才能,那便是能在奇奇怪怪的事情上鸿运当头。也正因如此,四人才能安然无恙地一直在危险的旅途中前行。若是反倒去责怪这种运气,是要遭报应的。
——————这先暂且不提。
……从刚才开始,八戒就感受到了后颈处的视线。这并非单纯的目光,而分明是刻意的注视,仿佛要将人盯穿。而且,这些视线并不是来自单一方向。
八戒在心中咋舌。
也许自己误判了结束时间。
悟净和悟空貌似也大发其财。四人赢得的钱合计起来应该已到目标金额了吧。
不论怎样,这轮游戏一结束就应该马上离开赌场。
八戒虽然心中略感焦躁,但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桌上,专心于眼前的工作。
三藏采取了内围二码押注,将筹码放在29和32的数字格中。二码押注能赢得18倍的赌金——————也就是说,下注十万,能赢回一百八十万。
……当然得赢了才行。
三藏下注的金额大约相当于至今赢来的八成。下注如此高额,绝对不能失算。
29和32这两个数字的位置在转盘上大致呈对曲线状。八戒迅敏地在不停转动的轮盘上确认过两个数字的沟道位置后,算计着合适的时机,以免用气功将小球弹入沟道时显得过于不自然。
“————可以打扰您一下吗?”
两个身穿黑衣仪表堂堂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八戒身后,从两腋将他的手臂扣住。动作虽然温和,但不乏捉拿之意。
“……啊,有什么事吗?”
八戒感到脊背发凉,但仍适当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惊讶”表情,回头看向黑衣男人。
“不好意思,可以耽误您一会儿时间吗?”
“啊,那个……”
“请到那边去可以吗?”
口吻是恭敬的询问,但二人却不容分说地开始用力将八戒带离原地。
面对这可疑的突发状况,周围的人们骚动起来。三藏也一瞬间将视线投向身后。
倘若此刻冒然抵抗,必然会给人留下极差的印象,于己方不利。
“————我知道了,我跟你们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为了将这一状况传达给三藏,八戒稍稍提高嗓音如是告知。随后,他便被两个黑衣男人领着,消失于楼层的出口。
………………………………开什么玩笑?
三藏在心中自言自语。他若无其事地面对轮盘赌赌桌坐着,表情依旧淡然,但大脑却停止了思考,困意也顿时烟消云散。
都已经押了注,此刻也无法离席。
押上了如此高额的赌金,若是装作担心自己的随从而放弃赌局追过去,就有点————不,是十分不自然。如果走运押中了自然是好,但二码押注的胜出几率只有百分之五。
三藏故作镇定地盯着那个在转盘上跳跃的银色小球……俄顷,小球落在了毫无关系的数字沟道中。
身后的围观者们发出了大失所望的声音。
……该失落的是我好吗……三藏愀然不乐。
看着约等于现有金额八成的筹码在眼前被收回,三藏的烦躁指数达到了最高点。然而现在不是发脾气的场合,而是要考虑下一轮游戏该作何打算。
三藏能感觉到,由于方才那令人起疑的突发状况,围观者与同桌的玩家们之间都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和狐疑。
倘若现在就此放弃,不仅会遭人怀疑,赚的钱也远远达不到目标金额,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即便将现有的筹码押上,除非采取返额倍数高的押注方式,否则也赢不了多少钱。
如此至关重要的时刻,八戒这个幕后操纵者却不在场。
如果按计划行事,将悟净和悟空赚来的钱也一并追加,押在红色或黑色上,赌赢的话,能填补上亏空吗?
虽然此地不宜久留,但直到两人回来为止还得再多玩几局…………
“————噢,找见了找见了!那边有个花哨的金毛。”
“三藏————!!”
两个格格不入的声音穿梭过人墙,从身后传来。三藏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抱歉,来晚了!游戏总也结束不了啊~”
“有好多人在围观啊。情况如何,三藏大人?”
“……咦,这是三藏的筹码吗?这么少啊。”
“话说八戒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在三藏脑后响起,听起来既没有智商也没有教养,足以令人“神清气爽”。三藏从面无表情变为颦眉蹙额。
“……能不能有点眼力劲?你们这一对阿呆和阿瓜……”
三藏知道折扇无法带进场,但他此刻仍由衷祈盼自己手里有把折扇。
“————啊?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啊?”
“八戒被黑衣人带走了。”
“~~~啊啊啊?那是出老千被发——————”
“同~~~~~~花!!”
“你干嘛”
悟净一把抓住了悟空的脸。
围观者怔怔看着突如其来的喜剧表演。轮盘赌赌桌旁的荷官突然摇响了铃铛,宣告了下一轮游戏的开始。
趁着周围的人们都被桌上的新赌局吸引了注意力,三藏把音量降到最低,向两人说明了现状。
“……虽然没被抓住把柄,但也的确是被怀疑了。只能在这一局押上高额赌金,赌完就离开。把你俩的筹码也全都拿过来。”
“……真要这么做吗?八戒不在还玩这么大?”
“押红色或黑色……押中了能赢回两倍的钱吧。能赚来挺多的,不是嘛?”
“输了就是身无分文了。”三藏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在他的注视下,轮盘开始优美地转了起来。
同桌的玩家们也开始下注,将五颜六色的筹码一个接一个地放在桌上。
“……怎、怎么办啊,三藏?”
——————红或黑,二选一。
这时就要基于统计做选择了。
三藏迅速回忆着今天见证过的游戏结果。
红,黑,黑,黑,红,黑,红,黑,黑……到目前为止,小球落于黑色沟道的次数压倒性地多于红色。
那么从概率来看,下一次应该是,红色————————
“三藏,押红色吧,红色。”
悟净突然从后面抱住三藏的肩膀,用优美的嗓音说着悄悄话。
“…………理由呢?”
三藏正要冷酷地将那两条狎昵的手臂甩开,他的脸旁出现了几缕血色的长发。透过红发的间隙能看到一双笑眯眯的红眸。
“这是我的代表色啊。”
“——————我押黑色。”
三藏的手臂以弹出之势将堆成山的高额筹码全数推入桌上画有的黑色菱形标志中。
“哇。”围观者一片哗然。
“你个混蛋……!!”
“停止下注!”
轻快的音色响起,表示押注时间结束的铃声打断了悟净的抗议。
“呜哇啊啊啊,还真的全都押上了啊……!!”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红色都不吉利。”
“你什么意思啊?臭和尚!!”
银色小球游走于旋转的轮盘,在顶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描摹着光线的跃动。
“那、那个,不管是哪个数字,只要是停在黑色沟道就行,对吧!?”
“不管怎么想都是黑色不吉利吧……”
“别插嘴,你这个红蟑螂。你还是去拉点红色的屎然后洗洗睡吧。”
“别把我说得跟有痔疮似的!那些筹码几乎都是我和悟空赢来的。你要是全都输进去了,可是要负责任的哦,三藏大人。”
“负就负。你想要我怎么负?”
“噢,这可是你说的哦?那你就做好将要裸奔的准备吧。”
“……三藏”
“你是觉得看男人的裸体很爽吗?你涉猎范围还挺广啊。”
“我不是,我没有——————”
“三藏。”悟空说道。
他的声音无比冷静,手指着正在缓慢转动的轮盘。
“…………是红色。”
轮盘赌的转盘上,银色小球以被红色沟道环抱之态端坐于斯。
围观的人群沸腾了。
悟空肃然伫立。
悟净缓缓滑坐在地上。
“——————……就是因为这样红色才讨人厌。”
三藏闭着眼睛重重靠在椅背上,双手捏扁了早已空空如也的红色万宝路烟盒。
(第二话 完)
译者注:
马特峰:阿尔卑斯山脉的主峰,以陡峭的北壁而闻名。
满堂红:三张同一点数的牌加一对其他点数的牌。
同花:五张同一花色的牌。
炸弹:有四张同一点数的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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